本
文
摘
要
此时是凌晨四点一刻,我从梦中缓缓醒来。内心之痛,无以言表,不见故人,空留遗憾。
人生走过27年,我与那位故人已阔别16年之久,关于他的记忆,正在慢慢消失,而我也早已记不清他的样子,即便是名字有时候也要想上半天。可是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就在我心里最深的角落,我常想,百年之后,究竟能否忘记?突然反应过来,是我自己不愿忘记。
遇见他的时候,我的年纪还是个位数,相遇的具体时间不记得了。记忆中,在那间不大的普通教室里,他坐在我后桌,我们之间没有哪些拽头发做鬼脸的故事,他督促我背书、学习,把当下最流行的音乐安利给我听,带我抄《superstar》的歌词。
后来周围的同学都在传,他喜欢我,体育课上,男同学们推他来撞我,那么多人推他,他挣扎逃跑,最后当然是没有撞上,但是他手臂上有块刚结痂的疤痕,被搓破了,他也只是自己在一边撕,没怪任何人。
很神奇,小学的时候,现在谁回想起来不会说一句玩笑,说不懂事,都是闹着玩的,可是就是这样不懂事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没有办法对任何人提起的回忆。
他喜欢运动,尤其是乒乓球,有一次中午,有个男同学进教室,相约另一个同学去打乒乓球,说那谁也在,在楼下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漫不经心走出教室 趴在走廊上,远远看见他在操场上和同学打乒乓球,他戴着个鸭舌帽,脸上有笑,有认真,还有光。一时便看出了神。
学校后面就是寨子,一个老人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只猴子养在家中,大家课间纷纷去看,我也想去,但是学校的围墙我翻不上去。大课间,他拿着一些水果,问我要不要去喂猴子,我说好,他就带着我去了,围墙边排队翻越围墙的人很多,他先自己上去,然后伸手来拉我,我犹豫了,他没有催促,只是伸出手,耐心的在原地等待,片刻,我还是把手伸了出去,他稳稳地把我拉上围墙,开开心心带着我喂猴子去了,那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亲密接触。
后来,他的开心越来越少,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正当我绞尽脑汁的在想,他究竟是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给我写信了,对,就是那种表白的信。我的表现是惊慌失措的,我们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不尽相同,他是追击,我是躲避。看我以上的表述,你不会想到,我在班级里算是那种霸道类型,哪个女同学东西被抢被欺负,我能出面帮她们揍一个男生,放学追着揍到寨子里,躲回他外公家不敢出来的那种女孩子,成绩不好,张扬跋扈,年年艺术节一个人表演6个节目的那种女孩子。而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记不起了,我只记得他颇爱笑,笑起来牙齿整齐洁白,他一笑起来,就是晴天。
如果前面不远不近的相处都是试探,那么我们的距离,在他写信之后,就开始变得微妙了。我不敢有所回应,但是他越发大胆,一个学期,他总能想出多个送信方案。一个周末回来,他问我,我奶奶有没有把纸条给我,我回家问奶奶,她说周末在外面干活,我同学给她一张纸条,说着从柜子里层层搜索,拿出压箱底的纸条给我。奶奶不识字,我看了,偷偷撕了。只给他说奶奶年纪大了,不记得放哪儿了,问他写的啥,他不说。还有一次,晚上热,我和妈妈打开门窗在家里做事情,他带着一群男同学在马路上叫我的名字,让我出去,妈妈把他们赶跑了。第二天早上我去上学,家门口放着一束行道树的花,花束里夹着一张纸条。幸好是我第一个出门看到,看完纸条,伙同花束一起毁尸灭迹了,他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留给我的东西,我说没看见,狗叼走了吧。
多次送信无果,他没有再给我写信了,而是直接上我家来了,一个周末,我爸妈不在家,他把我叫出去,我怕他说出在信里对我说的话,我不敢出去,面对这份莫名其妙的心动,我退缩了,我不敢去触碰,不敢走出这一步,不敢确定我和他一样的感觉。挣扎许久我出门去,他想把我带远一点,我不去,我说你有啥事就在这儿说吧,而我的弟弟妹妹在我身后盯着他,所以他没有说就走了。
后来我们就变远了,在一个教室里不敢看对方,也不说话,不打招呼。对于这个变化,我内心十分不悦,我只知道,万万不能去碰我们这个年纪不该去碰的东西,但是我也没有想过,我们会变得那么陌生,他也不再爱笑了。蹉跎半学期,有一天他突然跑来和我说,快要升学了,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顺其自然吧,我没有想过那么多。他却说,我们一起去县城考试吧,如果他考上,我没考上,他就我陪我回来在乡里升学,如果我考上他没考上,我也要陪他回来在乡里升学。我答应了,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我没有想过他会考虑今后能不能继续和我在一起这个问题。
一天,我放学回到家,父母拿出了一个很大的蛋糕,给我说,今年生日,邀请同学们一起来家里过吧。我用座机给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家里打了电话,一会儿之后,邀请的没邀请的来了一堆,他也来了,不在我的邀请之列。家长准备晚饭过程中,我们到乡 *** 球场里去玩,同学们教我骑自行车,我太笨,学不会,大家就各自去玩了,就他还在后面扶着车,还在耐心教我。我骑上路了,他放手了,我摔了,手心搓破一大块皮,后面他上街去买创可贴,我们回家了。吃完饭切蛋糕,我才许完愿吹灭蜡烛,一坨奶油往我脸上招呼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同学们已经开战,家里打到外面,又从外面打进来。最后就是蛋糕没吃,但是我家天花板、沙发、电风扇……目之所及都是蛋糕奶油,我满头满脸满身都不能幸免,愣在原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同学们纷纷停手,不知所措,人群中,一个分辨不清长相,同样也是浑身奶油的人默默拿起劳动工具开始打扫卫生,在大家的安慰声中,我渐渐冷静下来,而他已经在带着同学们收拾残局了。收拾完后已经是一宿了,家稍远的同学由我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后就在我家歇下了。其实歇下的除了几个亲密的女同学,还有他。脸皮最厚的他。这次后,他好像和我父母混熟了,有时从我家门口路过他都会跑来笑眯眯的打招呼,我母亲就留他吃饭,他就真的不客气坐下吃饭。果然是脸皮最厚的他。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这些乡下孩子间就很流行在一起过生日,吃完饭一起玩耍,这个时间没有家长管,没有作业,只有属于我们的时间,还有属于我们的快乐。在我生日后的半个月是另一个女同学的生日,她家房子后是几百亩平沃麦田,甚是美好。那段时间是庄稼更换季节,麦田里是大片野早,晚饭过后,小伙伴们一起在草地里躲猫猫,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我和他藏在一处,其他同学都陆续被找到,我们在草地的角落,缩在田埂下面,极难被发现,直到同学们开始叫我们的名字,说着认输,我们也只是捂嘴偷笑,外面的同学叫了许久,我站起来找他们,想出去自投罗网,他拽拽我的袖子,让我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掌。一只萤火虫趴在他的手心,我第一次看萤火虫,不知道是因为萤火虫还是别的,那一刻,同学的声音我仿佛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风吹草动,鼻尖有青草泥土香味,眼里只有那一点荧光,荧光背后,他那张模糊不清的笑脸,我疯狂心动。
后来,我们没有一起升学考试,六年级,我转学了,父母安排我到区里去了。转学前,他即将生日,他没有提起我们的升学约定,他只是提出,可不可以赠他一张照片作为生日礼物,我说考虑考虑。后来他生日,我没有去,我没有遵守约定,我亦不敢贸然前往,第二天,他没有来上课,他几个好朋友问我,为何没去他的生日,我无法作答,他们说他等我到很晚。暑假前一天,我回家包好照片,打算放学给他,但是他走得飞快,在学校门口,我把照片给了他姐姐,请她代为转交。
整个暑期我们一直没有见面没有联系,有一天,他在班里玩得最好的一个男生来我家,把照片退给了我,多余的话也没有说。我只觉尴尬,什么也没问。
后来我就转学了,我一直想着过年回去再问清楚,但是却再也没机会了。寒假我回家,听到他的消息是我母亲告诉我,他出意外了,高速路上的车祸。我好几天没有反应过来,总觉得是梦,或者是我听错了。出殡前一天我听说,因为他的年纪小,所以不能办丧事,只是寻个日子葬在我家后面的公园。
那天凌晨6点左右,没有原因的,我悠悠转醒,黑暗中放空了几分钟,仿佛是等待,一会儿丧葬队伍敲锣打鼓,吹着唢呐,声音由远及近,再渐渐远去。短短几分钟,我又闭上了眼睛,没有眼泪,无声告别。
我不敢和别人讨论起他,也不愿,就让他静静待在回忆里就好。
再后来,我顺利升学,同班里,有那个帮他把照片退给我的男同学,我忍不住开始想,如果他没有意外,那么我们会不会在这里相见。如果我们相见了,那我一定会告诉他,他给我的信我都看过,我就是想等到我们再长大一点,才去追寻答案,然后认真对待。
有时候我梦见他,醒来总是心痛,渐渐的,他不再入梦,心痛便成了遗憾。我没有他的照片,更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了。
知道今天,我又梦见了他,但是这个梦颇有意思,在梦里,我们没有见面,只是加了他的微信,找他聊天,回复我的人说,“我哥去忙了,姐你有事跟我说吧,我转告他”,我问可以给我他的电话吗?小弟回答说“我哥说有事儿跟我说就可以了”,于是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弟聊上了。是有这么回事,他走后几年,他父母要了一个小弟,一次回老家在酒席上见过,他母亲背着,我愣住了,小弟的模样和他十分相像,我母亲也这样说。
梦醒之后十分难过,在梦里也没见上一面,甚至说话都是小弟代为转达,大致上知道我已嫁做人妇,不愿再扰我吧。
零零散散,凭着记忆写了这些,因为我知道,此后在梦中也许不会再相见了,甚至现在,连一个与我有共同回忆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想起这位“故人”,我想找人说一下,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写下这些文字,是想对你说,我现在很好很好,不过只有想起你时才觉遗憾,愿天人永歇,来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