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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年前的今天,1920年9月30日,张爱玲在上海出生。硕果累累的“爱玲爱玲年”,百年诞辰的各方纪念犹在昨天。

疫下不知时日过,转眼又两载。再谈张爱玲,间隔已逾一个世纪,祖师奶奶这口古井还有多少新意和活水可供后来人取一瓢饮?或者说,今时今日放眼学界民间,还有研究者真的担得起“重探”二字吗?偏偏,黄心村做到了。

黄心村五年前从长期执教的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来到张爱玲的母校香港大学,任职比较文学系主任,2020年,她在筹备“百年爱玲,人文港大”文献展期间,阅读了大量校内档案资料,无心插柳地发掘出许多明明摆在眼前,却似乎无人留意的课题:明明港大地铁站的墙壁上都印有张爱玲睥睨众生的肖像,但她修读了哪些课程?住在什么地方?作品中的那些教授与同学,原型都是谁?她一语带过的、“比较欢喜”的外国女作家斯黛拉·本森(Stella Benson)又是何方神圣?与宋淇夫妇七十万字《张爱玲往来书信集》的披露,作为重建写作轨迹的附文本,又有什么意义?

两年间,她将找到的文件与影像,结合女性视角下细读文本(李欧梵称为feminine detail)的思考,集结成新作《缘起香港:张爱玲的异乡和世界》,既融入丰沛的个人情感与见解,也将比较文学这张捕梦网运用得出神入化,勾连起张爱玲早年港大生涯的雪泥鸿爪,也想象她颠沛流离的后半生,一段段旅途中对异乡和故乡,那些朱红洒金与青山绿水的眺望和回眸。

不过,黄心村依旧自言不是也不能做张迷,这样才可以保持观望的距离,做个好的研究者,她也坦陈“对胡兰成深恶痛绝”,在文章中能不提则不提。尽管她未必乐意,我还是不禁想用《今生今世》中的招牌胡腔“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形容对她这些研究成果的阅读感受——在惊艳之余,又涌起浓浓的宿命感。“这么多年以后才来香港,这些课题还在等着我,不是早早应该有人做了吗?”她说,然而,若不是策划2020年的那场展览,恐怕也没有打开尘封故纸的契机。这大概就是张爱玲所说的,“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华丽缘吧。

黄心村,香港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系教授。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语言文学系博士,曾长期执教于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任东亚语言文化系教授及东亚研究中心主任。研究领域涵盖二十世纪华语文学和视听文化研究。其代表著作为 Women, War, Domesticity: Shanghai Literature and Popular Culture of the 1940s (《乱世书写:张爱玲与沦陷时期上海文学及通俗文化》)。近期出版新作《缘起香港:张爱玲的异乡和世界》。图片由香港大学文学院提供。

中西师承与阅读趣味

一把青:你找到了张爱玲的历史老师佛朗士(Norman Hoole France)的照片,这位《烬余录》中“有孩子似的肉红脸,瓷蓝眼睛,抽烟抽得像烟斗”的英国人,也是《小团圆》中安竹斯教授的原型,他在香港抗击日军的战斗中应征入伍,被日本人射杀,卒年37岁,你称之为“研习历史、教授历史、却被打上门来的现代史吞噬”,我看你还去了他的墓地献花,非常感人。

黄心村:佛朗士在港大的人事资料存于档案馆,薄薄的二十几页,但是没有照片。这么多年没有人仔细看过。《烬余录》中说他“在人烟稀少处造有三幢房屋,一幢专门养猪,家里不装电灯自来水,因为不赞成物质文明”,资料中也留有他被自己养的驴咬伤住院请人代课的信笺,算是“不赞成物质文明”的存证。

我找到的三张照片,一张他出现在中文系许地山父女合影的背景中;一张是与中文系师生大合照,佛朗士坐在陈寅恪旁边,历史系隶属的文学院师生大合照中却不见他的踪影,或许是他特立独行的表现;另一张是保卫中国同盟会时期与宋庆龄等人的肖像,每个人都神态清晰生动,佛朗士显得意气风发,几个人之中只有他不看镜头,还比别人稍稍迈前半步,几乎是种镜头在哪里对他毫不重要的感觉。非常奇妙,可见他不老也不孤僻,热衷交游和社会活动。

佛朗士照片,香港大学档案馆藏。从左至右分别是爱泼斯坦、香港《华商报》创办人邓文剑、廖仲恺之女廖梦醒、宋庆龄、香港 *** 医务总监司徒永觉的夫人希尔达·塞尔温·克拉克(Hilda Selwyn-Clarke)、佛朗士和廖仲恺之子廖承志。每一个人都专注地看着镜头,唯有佛朗士,在快门按下的瞬间,脸一侧,下颚微抬,仿佛追随一只倏忽掠过的飞鸟,脸上一派天真与憧憬。图说文字来自黄心村。

张爱玲与佛朗士,是二十世纪殖民、再殖民、反殖民、后殖民背景中的一对师生,她形容老师“研究历史很有独到见地”,他的素养一定很深,但甚至没来得及留下著作,还没机会写出来,生命就没有了,唯一的遗产就是张爱玲。很多人说张爱玲晚景凄凉,其实她从小到大要成为独立的作家,做嘉宝的信徒,“私家草坪请勿践踏”地过完一辈子,从这个标准看,她完全做到了。她对时代特别敏感,总是在对的时间在对的地方,那种站在高处看历史的预见性眼光离不开佛朗士,用她自己的话说,“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历史的亲切感和扼要的世界观”。

佛朗士葬在赤柱军人坟场,你去看了也会很震动,埋在他周围的战士真的只有二十出头,37岁已经算其中的老人了,他们被英国 *** 送去当日本人的炮灰,心知肚明打一场完全打不赢的仗,义无反顾地送死。所以我想我还会去那里,我要在心里默默地跟他说,放心,我把你挖掘出来了,更要感谢你,我所在的这个地方,你曾几何时也在这里过。

一把青:《烬余录》提到佛朗士之死,“想不到练武功(参加志愿军)竟送了他的命——一个好先生,一个好人。人类的浪费……”,《小团圆》写九莉洗袜子时得知老师的死讯,抽噎起来,在张爱玲冷眼旁观的笔下算是很动情的瞬间。这位安竹斯先生还个人资助九莉800元奖学金,让九莉一边“飘飘然心旌摇摇”,一边窘迫地怕母亲误会自己爱上安竹斯,你认为张爱玲对这位老师“有些模糊的情愫”,可以理解为爱慕吗?

黄心村:张爱玲很多散 *** 了小说化处理,例如《忆西风》中几个同班同学姓名都做了改动,但是佛朗士是原名。这个“800元奖学金事件”在《易经》中也出现过,当年港大每年的学杂费是350元,800元对囊中羞涩的学生是笔巨款了。我倾向将这桩轶事保留在介于小说和纪实之间,何必一定要分个真假呢?不难想象,年轻女孩对于充满魅力又特别神秘的男老师,一个智慧洒脱、关爱学生的殖民地自由知识分子那种朴素的情感。

另一个关键,是60年代张爱玲试图打入英文市场受挫时,宋淇曾建议她参考韩素音在西方走红的模式,将《倾城之恋》和《第一炉香》合二为一,写上海女郎投亲考入港大,爱上英国讲师的“黄白恋爱故事”,她如果接受好友意见把这段感情写出来,大可复刻韩素音《生死恋》的畅销和成功,但她既拒绝迎合市场,又绝对不去消费它,这份点到为止只可意会的情谊,张爱玲将它慎重保护起来,也不愿让人继续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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