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诸法因缘生，
诸法因缘灭。
因缘生灭法，
佛说皆是空。
一
季伟想改名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充州这个地方的口音，他的名字听起来就像鸡尾。
朋友们又爱叫他伟哥，让这个正要谈婚论嫁的小伙子时不时的感到尴尬。
他甚至有点埋怨给他起名的爷爷。
已经跟派出所的民警联系好了，他今天过来改名。
可是对方却不在。
“你上二楼等我一会，我现在外面抓人呢！”对方的语气非常粗鲁，抓人就像是土匪火拼。
看着变更姓名的登记表，他突然想到一个叫杨薇的女同学，当时的生物课老师是个老头，乡音很重，点到她名的时候叫成了“阳痿”，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她会不会也改名了？季伟喃喃自语，一低头，却看到桌子底下警察的脏衣裤、腰带都扔在一个脸盆里，旁边竟然还有一把黢黑的手枪！
这是手枪？
季伟惊讶之余伸手去摸，凉凉的，沉沉的，真的是枪！
他偷眼撇了下四周，发现嘈杂的派出所根本没人注意他。
鬼使神差般的，他就把手枪藏进了上衣内兜里。
心脏砰砰跳……他仿佛被手枪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急不可耐地走出派出所，却跟一个刚进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你看着点啊！”男人大声呵斥，脸蛋又红又黑，很像个渔民。
“对，对不起……真对不起……”季伟心里有鬼，边回头道歉，边加速离开。好在那人没有继续纠缠，季伟回到自己车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等他再摸出手枪，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在派出所偷东西，还偷了把枪，他妈的自己脑袋咋想的！
季伟气的咬了咬牙，他可能真是太喜欢枪了，摸了又摸，各个细节仔细查看，手指头都不敢碰扳机，生怕自己走火。
他上网查了查，发现这应该是五四式手枪，保险可以扣，可以拉栓，弹夹却并不能打开，他心下疑惑，找了个空地，壮着胆子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枪口喷出了蓝色的火焰！
“ *** ，他妈的是个打火机啊！”季伟被自己的愚蠢给逗乐了……
他要找小豆子，把这件蠢事说给她听！
二
充州的农贸市场好像就没有人少的时候，脏乱差倒也说不上，但真是卖啥的都有。
小豆子的哥哥却独辟蹊径，在农贸市场里开快递超市，还别说，生意出奇地好。
只不过干快递这行，却没有休息。取件的人每天都有，所以这店特别圈人。
哥哥还需要送货，小豆子就经常过来给她哥哥帮忙。季伟跟她是高中同学，俩人分分合合好几年了，眼下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因为长得娇小，又爱吃炒料豆，季伟给她起个外号叫小豆子。
“也就你这么不靠谱，这要是真枪你可咋办啊，什么脑瓜子，现在搞不好警察都抓你呢！”小豆子把玩着那把手枪，没好气的埋怨季伟。
“为了个打火机吗？”季伟拨弄着小豆子的马尾辫，“也是邪门，我当时真不知道咋想的，怎么看见枪就跟中了邪似的，可能男孩子都这么喜欢枪？”
“喜欢也不能这么干啊，那还是在派出所，你这是老鼠给猫屡胡子，胆可真大啊！”
小豆子把手枪扔给季伟，“哎，我说，你的名是不是没改呢？”
“那不是拿了枪我就跑了，哪还有心思改名了！”
“服了……大哥，是谁天天念叨要改名的……”
两人打闹间，进来一个男子，“老板，寄个件……”
季伟一抬头，正好与对方四目相对，真巧了，正是在派出所门口相撞的人。
季伟尴尬微微一笑，对方却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冤家路窄啊，还是有缘相会啊？”来人说着一股外地口音的普通话。
“呵呵，真是巧了。”季伟赶忙递上一根烟，“刚才真对不起，走路忙，没看到。呵呵，哎，您去派出所干嘛去？”
季伟说出这句话，心里有后悔，干嘛多嘴问。
“我去办暂住证。”那汉子毫不在意，红黑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夹着香烟的手指非常粗糙，“既然有缘，我就再给你打听个事。我想在这附近租个门头房，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便宜实惠点。”
“房子倒有，你要多大面积的，干啥啊？”季伟心想他肯定把他当做这快递店的老板了。
“你这个租的多少钱啊？”那人没回答却反问道。
“我这个面积小，就几万块钱。现在反正好租，出租的不少。生意不好做啊！”
那人点点头，“我是做海鲜批发，兄弟你要有合适的给我打电话。”
“行，我留你个电话，大哥你怎么称呼？”
“崔大力！”那人把快递的地址递给季伟，“发这个快递，记得有房子了联系我，要快！”
三
崔大力干了十多年的渔民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挣这种辛苦钱真不是他的性格。
很多人向往的大海和海风已经把他的皮肤变得又红又黑。
这天他在饭馆独自吃饭，电视里却播放了天津一座古塔被盗的新闻，无数宝物流失，众人都在惋惜宝物的遗失，崔大力却在想，既然这座古塔下面有珍贵的文物，那其他塔是不是也有？这一想法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既兴奋又激动，他觉得发财的时候到了。
崔大力并不是第一次接触盗墓，他从小就住在石矿家属院，在这种环境长大自然对往地下挖东西并不陌生，院子里还有个老师傅，姓赵，据说族谱是宋朝开过皇帝赵匡胤那一支。学识渊博，县文物局都曾经找他鉴定宝贝，崔大力从小听他讲了不少盗墓的故事，邻县有次考古挖掘，崔大力还跟着他亲眼见识了盗洞，地宫。
说干就干，他虽然学历不高，但却对中国历史很感兴趣，他开始上网搜索中国古塔，除了已经出土的古塔地宫以外，通过塔的建筑年代和规模大小来选定目标。
太出名的宝塔古寺首先被他排除在外，一是看守严密，再是对自己信心不足，自己毕竟水平有限，他的目标更集中在小型古塔，尤其距离不远的省内古塔更是重点目标。
经过筛选，他看中了充州这座松塔。
为什么叫松塔呢，原来这座古塔造型奇异，全部十三层，而上六层却急剧缩小，形成了“塔上塔”的奇观，远看颇像一颗松树。
崔大力查阅史料发现，这座塔始建于隋朝，北宋时期对古塔又进行了重建，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松塔初为木塔，北宋改建为砖塔。下面有七层，粗大浑厚，上面六层则骤然缩小。据说下七层寓“七级浮屠”，上六层寓“六道轮回”。
这里原来有座古寺，塔便建于古寺之内。而今古寺已毁，唯留此塔。隋文帝杨坚崇奉佛教，在位期间，在全国广建佛塔，供奉舍利。
有古寺就说明很可能有宝贝，而且查阅史料也未发现松塔被发掘的历史，这就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座古塔下边有宝贝，但是没人发现，第二，下边空无一物，只是一个破旧的古塔而已。
这座古塔造型别致，崔大力记得赵师傅说过，凡是好墓都要遵循一风二雷三怪，这一风就是说风水好，有山有水藏风避气，二雷是说雨水不聚，古墓防护措施好，厉害的盗墓贼甚至能在雷雨天感受到地下的声音应和，就像共鸣一样。三怪就是说古人讲究身份尊卑，会通过各种奇怪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崔大力水平没那么高，但看这松塔造型古怪，尤其他还查到，民国时期知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曾经登上古塔研究，并对古塔下大上小的独特建构形势十分好奇。
崔大力就越发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他立刻跟好兄弟振永打电话，去充州挖古塔……
振永虽然长得胖，却跟憨厚可一点没关系，相反这小子从小就仗着体胖欺负人，他还有个弟弟，叫振远，再加上崔大力，三个人可是没少打了架，崔大力年龄最大，自然成了大哥，他们曾经一起在石矿上打过工，后来又一起捕鱼干海鲜生意。也是造化弄人，三个人敢打敢拼，其实海鲜生意做得不错，但是花花心思太多，看见哪行赚钱就想试试，几年下来反倒赔了不少。尤其是年龄最小的振远，他喜欢车，没事就看各种豪车，为了发财梦，他可是没少折腾，这次振永给他说有大生意，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崔大力对他兄弟俩是很放心的，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他把利害得失先给他们说好了，并且说收益自己拿六，他们拿四，前期的投入都算自己的。崔大力还怕他们嫌少，安慰他们说，古董这东西没价，万一咱运气好，几百上千万也是他，万一宝贝一般，几万几十万也有可能，最差的情况就是啥都没挖到，那就算我赔了，你们也没啥损失。
俩兄弟一琢磨，反正无本的生意，又是这么多年的关系，干就干了。
四
季伟从小豆子那出来就一门心思找起了房子，崔大力毕竟是外地人，他这边跟房东一说，轻松赚个介绍费，何乐而不为。
赶早不赶晚，季伟跟几户老板交谈后得知，就在松塔北侧围墙外，有几间房子马上到期了，面积、位置正好符合崔大力的要求，他赶紧联系房主，含蓄之间把赚差价的事说了，房主反正没什么损失，就顺水推舟由他去了。
崔大力接到电话就过来了，发现这里是农贸市场很靠近松塔的地方，临街有门面，后边还有个小院子。他跟房主说主要是做批发海鲜干货。由于一些海鲜需要浸泡，院子里要修水泥池子，因为价格合适，房主同意了。
季伟笑呵呵地凑到跟前，“大力哥，恭喜了，预祝生意兴隆！”
崔大力对房子满意，感觉这人办事还行，“谢了，兄弟，以后常来，给你拿点海鲜！”
“嗨，哥您见外了，你这边销售渠道怎么样，用不用我给你当个代理？”
“怎么你也想卖？”
“嗨，我毕竟本地人熟悉点门路，但我本钱少，进不了多少货啊！”
“啊，你能卖更好，我给你提点也行。”崔大力根本没心思在生意上，他想抓紧看看地形，怎么挖地道。
这边季伟却把崔大力当成了个土老帽，眼见松了口，必须趁热打铁，“你这样呗，哥，你也别跟我提点，我就从你这进货，我帮你卖，多个代理多好啊，就是先押一些货钱呗，你也知道我快递店在那呢，我也跑不了……”
“那也行，那就先少给你点，我按批发价给你！”崔大力应付着说道。
季伟喜出望外，“大哥你这一看就是企业家性格啊，你就瞧好吧，我指定给你打开销路喽！”
崔大力好不容易盼到季伟这小子离开，围着房子走了好几圈，把施工图在纸上画了又画，完善自己的计划。
自打他来到充州后，他每天就在塔的周围转悠。松塔靠近农贸市场，人来人往不说，四周还有很多监视器。从表面上进入地宫是不可能的，只能想办法挖盗洞。这才想到了租门面做幌子的办法。
为了应付检查，他还特意去办个暂住证，这才误打误撞碰到了季伟，没想到这个人反倒帮了忙，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房子租的这么快更是出乎意料，他对成功挖到宝贝的祈盼更加强烈，根据他原来的计划，可能要三个多月，现在看可能用不了那么多时间了。
房子租好后，他就让振永、振远兄弟俩一起过来了。
因为干这行有个讲究，必须得单数。一般三人，胆大的一人也行，不凑 *** 人，双数人容易被警察或墓者亲属抓到。
统一好思想工作后，三个人一拍即合，做好分工。
因为都有在石矿上打工的经验，凿洞挖道、甚至火药爆破，大家都轻车熟路。他们就去五金店买来带胶皮的防磨手套、工兵铲、折叠铲、小镐头、撬棍、去铜锈的螺丝松动剂和一包土炸药。
关于到底买不买炸药，崔大力心里着实犯了几天嘀咕，炸药主要是盗墓用的，用炸药炸地宫，那还不把塔给炸塌了？就算塔炸不塌，炸药的动静也会把街坊四邻给惊动了。所以，买来的土炸药只是留着备用。
他们先把水泥池子砌好，需要泡发的海鲜都准备好，甚至花了五百元钱，做了个门头，把海鲜生意装扮地如假包换，然后堂而皇之地干起活来。
五
季伟不仅赚了个房屋中介费，还对着小豆子吹嘘了一番空手套白狼的生意之道，小豆子对他的得意不以为然，告诫他，小心着了道，让人家给骗了。
季伟说，我是先收货，后打款，能有什么损失。你也帮我卖卖！
毕竟有钱赚谁不开心，小豆子于是在快递店里也弄了个群，还能让相熟的快递员帮忙送货，每天的销售额竟然都不错。
季伟本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下更是天天早出晚归，充州的各大酒店饭庄都跑了个遍，物美价廉，也是打开了销路。
眼看越卖越好，季伟心想得进更多的货啊，于是带了一部分先前的货款，到崔大力这来商量进货的事。结果发现店铺却大门紧闭。
这大白天的不做生意？季伟疑惑间正想离开，却听到院内有动静，于是敲了敲门，“崔大哥，崔大哥，在里面吗？”
里面迟疑了片刻，才有回应，一个长得精瘦的汉子打开了门。
季伟一愣，“我找崔大哥！”
话刚落地，崔大力迎面走来，“哎，兄弟，你来不提前告诉一声？”
“带钱来的，这才是惊喜嘛！”季伟打个哈哈。
崔大力指着季伟给刚才开门的汉子说，“振远，这就是我之前给你们提到的季伟，是咱们生意的好伙伴！”
“欢迎欢迎！”振远笑着说，刚想伸出手握手，却意识到满手的泥土，又缩了回去。
季伟微微一笑，“你们这忙活什么呢，我看关着店门，还以为你们不在呢？”
“哦，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海鲜这行有秘方，正在配秘方呢，所以今天不营业。”崔大力接过话。
季伟看他裤腿后背泥土颇多，像是干活的样子。
“商业机密，我懂我懂，今天来跟大哥送上货款，另外呢，我这销路特别好，下次进货可要多了。”季伟一脸得意，送上他写的进货单。
崔大力简单扫了两眼，“那行，振远啊，下次进货把这些加进去。”
三个人就在院内攀谈起来，季伟心下纳闷，崔大力好像对他的销售并不是太感兴趣，他跟振远都站在了屋前，完全没有请他进去喝喝茶聊聊天的意思。
他感到有点失落，“大哥，你们这秘方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你自己都说了啊，商业机密嘛！”崔大力把手搭到他肩上，“你来的不太巧啊，等我们忙完了再细聊！”
季伟听出了他的意思，知趣地告辞。
直到这时，振永才从地道钻出来，一身的泥土，刚才的敲门声让几人虚惊一场。和弟弟不同，振永比较胖，一身的结实肉，行动没那么敏捷却有着蛮力，现阶段开挖地道主要是他的活，崔大力和振远更多的是往外运土。
崔大力盯着气喘吁吁的振永看了一会，走到茶几上供奉的玉佛前，祈祷了一番。这尊开光玉佛是他们开挖那天去寺庙请来的，佛前的香烧了一炉又一炉，说起来真是讽刺，他们要偷盗佛塔下的宝贝，却还要祈求佛祖保佑。
几人讨论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决定把海鲜生意做得再真一点，虽然季伟的到来让他们很受惊，但说明做生意的幌子也更真，而且卖货的钱也让他们更宽裕。
好事是好事，但不能让季伟这么突然再来了，于是崔大力电话告诉季伟，说涉及到秘方，以及店里鱼腥味太大，不适合谈生意，建议多电话沟通，出去谈事，或者去他的快递店里见面。
六
挖地道是一项漫长枯燥的活。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先向下深挖一个四米多深的井，然后再横向挖近四十米地道，直通松塔塔基。
白天，他们就着农贸市场里的吵闹声挖洞。晚上，盗挖工作就停下来。相比于之前开凿石矿，挖地道简单很多，而且这一带土质松软，反而还要担心塌方的问题，他们需要在顶部做支撑，同时不能把洞挖的太大。
崔大力还用简单的手机指南针确定地道的方向，这一点他心里有点没底，心想如果赵师傅在，就可以用他的罗盘轻松定位，如果盗洞出现偏差，哪怕偏差几十公分，就有可能找不到地宫。
每天农贸市场收摊时他们也跟着收工。崔大力告诉振永和振远，这段时间要少跟外界联系，三人无聊了就斗会地主，就着鱼干喝点小酒。想起在矿上干活的辛苦，在海上打渔的艰辛，他们就对挖到宝贝充满了期待。
白天他们干活挖地道，晚上就把挖出来的泥土装进麻袋，再用三轮车运到郊外的路边扔掉。他们还演练了如果遇到有人盘查的情况。
问：你们从哪儿来的？
答：威海。
问：干吗来的？
答：做海鲜干货批发。
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答：土。
问：土是哪儿来的？
答：地里挖出来的。
问：挖土干什么？
答：修水池子。
问：那为什么不白天运？
答：白天没时间。
最不让人怀疑的答案就是实话实说，可惜这么长时间，没有碰到一次这样的情况，所以他们的排练也没派上用场，最终变成了自问自答。
七
季伟自从上次被崔大力冷遇，索性也就不再主动找他了，货没了就打电话催，有钱了就打电话让崔大力过来拿，搞得他倒像是开工资的。
小豆子心思细腻，说崔大力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季伟心下也嘀咕，毕竟合作的太顺利了，双方都不熟，就这么放心地把货给我，真是被眼前赚的钱冲昏了头脑，也许人家就是个本分的渔民，没这么多商人的心思？
他和小豆子也拿不准，小豆子说，下次找机会，再套套他的话。季伟也担心这帮人可别是什么盗贼，自己反而成了销赃犯。
就以给货款的理由，把崔大力约出来吃个饭。
几杯酒下肚，季伟着急就想套话。
“大力哥，我这销售做的可以吧，回头该多给我点提成啦！”季伟打着哈哈。
“真没想到啊，兄弟你卖的这么好，我也没想到充州这里的人这么喜欢吃海鲜啊！”
“嗨，这是内陆城市，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海呢，海鲜那属于上档次的东西。我记得小时候我妈买个海带都属于奢侈消费呢！”
“真是来晚了啊，早来几年这不就发财了吗，哈哈！”崔大力得了钱也是高兴。
“那是啊，早来咱兄弟联手这充州的海鲜不就垄断了嘛！”季伟也吹捧上了，“我就好奇你这成本啊，比其他途经进货便宜啊。”
“都是自家海鲜，就像工厂批发一样，那句话怎么说的，对，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嘛！”崔大力喝了酒脸显得更红了。
“那我将来进货多了，是不是你也不够了？”
“嗨，你要是将来卖多了，我就从其它家他们买呗，照样还是低价！”
季伟哈哈一笑，举起酒杯，“那就祝我们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崔大力笑着说，“你这哪有楼啊，就有个塔！”
季伟摆摆手，“这塔在充州就是个破烂，充州这地方什么李白、杜甫都来过，公园里还有少陵台，杜甫字少陵，这就是纪念他的。好多名人古迹，塔都属于不值一提的。”
“那不对吧，我听人说，这塔也一千多年了。”崔大力见他能说，也想再打听打听塔的故事。
季伟咽了一大口啤酒，十分不屑，“一千多年那算啥啊，唐朝到现在多少年了。以前曹操也在这当官，那是三国的时候，那多少年了！”
“这塔以前是寺庙吗？”
“那肯定啊，以前也有高僧，说是最早这塔是木头的，后来烧毁了，又建成了砖的。清朝的时候，我们这里有地震，把塔震成了两截，上边就变的很小了。我们小的时候，都爬过这塔，现在圈起来了，不让上了。”
“那塔里有没有古董啊？”崔大力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哪有古董啊，就是个破塔，再说了，有宝贝早就让人拿走了，多少年了。”季伟酒过三旬，越聊越嗨，“以前寺庙还在的时候，门口的对子我还记得，去得顺风来者怨，耕田欲雨又望晴。那时候写对联不知道写啥的，就写这两句话。”
崔大力品了品这对子，感觉颇有佛理。他听着季伟侃侃而谈，也不知道真假，毕竟他感觉这人做销售真是好手，但这嘴没个把边的，很不靠谱。
吃过饭，他还是执意来到塔边，近距离看看，看到砖上有乱写乱画的字，灰尘满满，蛛网遍布，想到此时，同伙们正在挖地道，他好像感到脚底下有轻微的震动，又怕季伟生疑，赶紧离开了。
八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当盗洞挖了大约有四十米时，崔大力估摸着差不多了，他决定自己亲自挖掘。
不过半个时辰，铁锹发出砰的一声，一看铁锹上的粉末，崔大力知道挖到了砖头，这应该是松塔的塔基了。
激动之余，崔大力干脆扔掉工具，用手直接挖起来。塔基很厚，他耐心地把砖一块块拆下来，然后穿透塔基进入地宫。
就在半个多月前，他还特意跟赵师傅打了个电话，名义上是咨询一些佛学的事，其实是想再问问赵师傅佛塔里什么最值钱。
赵师傅是何样人物，几句话就猜到了崔大力的心思。他看破不说破，只说行有行规，千万不 *** 规矩，佛塔乃是纯阳之地，所得之物切不可见光，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崔大力心下也明白赵师傅的好意，想着如果将来有宝贝，给赵师傅留一个小物件。
眼看马上就要进入地宫，他再三叮嘱振永振远他们，进入地宫后切不可喊对方名字，只能老大老二老三那么叫，凡是拿到的东西都用麻袋装好，切不可见光。
崔大力率先进去，他迈下七层台阶，经过一条六米长的通道，然后进入到方形的地宫。他们三个身上都系着绳子，就像一条绳上的蚂蚱，方便有事的时候有个照应。
振永体胖留在地道里，振远跟崔大力两人进去。他们环视了一圈，看这地宫约有五个平方。它的顶部为三层斗拱砌成的劵顶，中间为天井，差不多有两米高，所谓天井，大概是通天的意思吧。
崔大力最先看到的是地宫当中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石头盒子，盖的两侧饰有龙纹图案，崔大力心喜，有龙纹图案就代表了这是经过皇帝批准的，说明这里等级很高。
石头盒子下边的这部分是一条茶几似的莲花须弥座，上面还有很多雕刻，那些值钱的东西——圣物肯定就存放在这个石头盒子里头。
俩人用撬棍用力掀开盖子，看到一具鎏金的银椁、一个巴掌大的金瓶、一块佛手骷髅，两颗牙齿、还有两个琉璃小瓶。
除了牙齿外，崔大力把其他的东西小心取出来，又继续在四周寻找别的宝物。因为他听赵师傅说佛牙不能挪地方。动了会倒霉的，别看它们孤零零地躺在尘土中，但在盗墓的看来，它们仍然长在佛的身上。如果这两颗不是佛牙，而是普通和尚的牙齿，就更没价值了。
石头盒子里，他们还发现了一些铜钱，各个年代的都有。这些铜钱摆在这里是作为风水用途，还是用来打发蟊贼的？他们也不清楚，振远抓起铜钱就想往袋子里装，崔大力拦住了他，摇了摇头。振远以为有什么说法也没敢吱声。
其实崔大力只是感觉不值钱，他缓了缓神，又把目光落在一块刻着字的墓碑上。墓碑仆倒在地，他没工夫去看那些字究竟写的是啥，他只是想寻找到更多的宝物。他用力搬开石碑，出现他眼前的竟是一口圆形深井，位置正对着天井，井中水质深邃清澈，就像一只眼睛在看着他。崔大力吓得一 *** 坐在地上，长颈琉璃小瓶被碰倒，碎成了几瓣。这时，盗洞那端传来同伙的声音：老大，老三，你们没事吧？
九
崔大力他们得手后，欣喜若狂，决定迅速离开充州。
离开前，他们把盗洞用土回填上，洞口用水泥抹好，然后，在上面还砌了一层砖。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崔大力这才有机会研究这些地宫里的宝物。他把鎏金银椁的尺寸跟史料里看到过的其他类似的器物进行过一番比较，发现这么大的器物以前从没出现过。
表面錾刻的图案更是繁复得无以复加，表现的大概是释迦牟尼涅槃时的场景。一个慈眉善目的双下巴胖子侧身横卧在毡毯上，单手托腮，双目微闭，庄重慈祥，周围是很多小人儿伤心悲痛的场面，他们神情动作各异，形象生动逼真，有的在擦眼泪，有的悲伤得跌倒在地。有个留胡子的人骑在狮子上，还有人骑着一头大象，两个老头在下棋，胖子边上还有一个女的，虾爬子判断，她不是胖子的妻子就是胖子的妈妈。而那个可怜的胖子显然死了。但就是这么一件珍贵的宝物，崔大力在拿着它往盗洞外面爬时，居然把一个边角给磕碰瘪了。
比起那副鎏金银椁，崔大力更喜欢那个瓜棱状的金瓶，道理很简单，因为它是纯金的。也称做净瓶，是佛教专用器具。这个金瓶通高十三厘米，上部是盖锥，盖顶上端坐一尊弟子形象，行合十礼。崔大力不禁给他还了一个礼，心想这样咱们就扯平了。下部瓶体为六瓜棱形，他搞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就在他来回摆弄时，那个小盖子突然开了，从瓶子里撒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结晶颗粒。他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佛祖圆寂火化后遗留下的舍利子吗？他记得赵师傅曾经说过，舍利子黑色的是毛发结成的，红色的为血液结成的，白色的为骨髓结成的，粉色的为肉体结成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崔大力赶紧把这些结晶颗粒放回到金瓶里，然后把金瓶放回到桌子上，从此再也不敢触碰。
那两小的琉璃瓶，有一个被他打碎了，都是佛教专用器具，叫净瓶。在古代琉璃比金还要贵重，大都是以进口为主。不幸的是这件琉璃净瓶胎质太薄，易破碎。不然的话，无论如何都能卖个好价钱呢。
至于那块佛手骷髅，崔大力有点后悔带出来了，他当时只是看造型别致，还以为是玉器雕刻的，没想到就是一个人的手骨骷髅，做合十状，他也搞不清楚这东西的价值，反正拿都拿出来了，就继续包好。
振永催促他们赶紧走，崔大力说必须把房租和海鲜生意安排妥了再撤，不然太令人生疑。
于是他主动找季伟，说老家生意有了变故，要回去。季伟大吃一惊，没想到刚赚钱的好生意就要这么匆匆结束了，他想探明原因，或者再不济也要保持住这个进货的渠道。
季伟说，既然合作一场就是缘分，吃顿大餐再走，要给他们送行。崔大力不愿再去外面抛头露面，生怕酒喝多了出事，执意不去。
季伟没办法，说这样吧，按充州的规矩，上车饺子下车面，那就在家吃顿饺子吧。崔大力不好拒绝，约定了就在快递店里屋吃个饭，崔大力还说他买肉馅，到时候带过去。
小豆子看着季伟心不在焉的样子，却警告季伟，早就给你说了，这帮人来路不明，来去这么匆匆，肯定有事瞒着你。
季伟也觉得蹊跷，但更失落的是这么好的生意可别黄了。
十
按说挖到宝贝，本该皆大欢喜的，崔大力他们三个却都跟蔫了似的，振永还好，崔大力跟振远却都病倒了，而且买的什么药都没效果，三人虽然没说，但心里都嘀咕是不是因为干了缺德事，受到了佛祖的诅咒。
崔大力仔细想了想赵师傅的告诫，不认为自己坏了什么规矩。三人只能烧香拜佛，还把这些宝贝每天都拜一边，磕的头都有点晕了。
也只有在这时，崔大力才开始后悔，干海鲜批发也能赚钱，干嘛非得要盗窃文物呢。
其实初来外地，他们就能把海鲜干货批发做起来，还遇上季伟这么给力的销售，有时轻而易举就能赚到三四倍的价钱。
崔大力也是意外发现充州当地人对吃海鲜有极大的热情，光海参就有十几种吃法。
现在当地的大酒楼，饭店都开始从他们这进货，等名声大起来后，再开拓下外地市场，再找几个销售加盟，不也挺好嘛！反正干海鲜与鲜活海产品不同，不容易死亡变质，也不存在售后服务，只要进销货渠道畅通，做到品种多样化，就不愁没有销路。
平时生活找不到门路，这次铤而走险，却发现另一条门路，想着想着，崔大力真觉得命运弄人啊！
转眼到了跟季伟约好的吃饭的日期，崔大力强撑着病体，带着肉馅来到快递店里。小豆子热情接待了他，说季伟还没回来，让他先到里屋休息，他就坐在沙发上玩会手机，总觉得自己头沉沉的，没一会就躺沙发上睡着了。
季伟回来后，小豆子说现在也不忙了，咱们就包水饺吧。
一进屋发现崔大力睡得正酣，“这家伙干啥了困这样，别先喊他了，让他睡会吧，咱俩包，煮好了再叫他！”季伟说着把一件厚外套给崔大力盖上，顺手把他的包放边上。结果一不小心，包里掉出来一个硬物。
借着昏暗的光线，季伟发觉不对劲啊，这是一只人手，是手掌的骷髅。他吓的一激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豆子俯身一看，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上，慌乱间，她感觉胳膊上沾到了黏黏的东西，摸了摸，抓起来一把动物组织和散发着咸腥味的略带粘稠液体的混合物。
啊！！！
俩人惊叫着，季伟拖着瘫软的小豆子快速往外跑，反锁了房门，立刻报警。
难道是杀人碎尸？
被惊醒的崔大力心中一万只 *** 经过，却又无可奈何。
当晚派出所连夜排查并确认该骨骼为人体骨骼，动物组织为猪肉馅，混合物为咸腥气味的大酱，未发现其它人体组织。
其它都好解释，唯独这块骷髅手从哪得的？而且根据警方的碳十四测定，这块骨骼竟然有九百多年的历史，怎么也圆不过去了。自认倒霉的崔大力只好招认了。
原来崔大力因为生病每日参拜这些宝物，本来就没精打采，一时疏忽，顺手就把这骷髅手装进了自己的提包。
正是这件最不应该带出来的东西，反而把他给暴露了。
崔大力说了偷盗松塔地宫宝物的事情，振永兄弟俩打死都没想到，刚偷的宝贝连钱都没看到就被警方没收了。
十一
事后，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当地的文物部门连同公安部门决定对松塔地宫进行抢救性发掘。打开地宫后，人们看到塔基的斗拱间被破坏成了直径四十多厘米的盗洞。放置在地宫中央的仰覆莲花座的花瓣有破损两处，而且从破损处看，其年代也已经十分久远了。地宫东侧竖一字迹清晰的“安葬舍利”碑刻，地宫中央有一直径三十公分，深两米的水井，井水清澈，一块唐咸通年间墓志铭碑加盖上方。
此外，他们发现了两个明代的瓷碗，一个长颈琉璃瓶的碎片和几块瓦当。打开石函，里面只剩下一些铜钱和两颗佛牙，其余的文物显然已被窃贼洗劫一空。
找到盗洞，自然就找到崔大力租的那间批发海鲜干货的房屋。证据确凿，崔大力他们只好认栽了。
季伟和小豆子却阴差阳错举报有功，虽然丢失了生意，但季伟也被崔大力干的事震惊了，他原来只担心海鲜的来路有问题，没想到这帮人真正做的却是文物生意。小豆子在家休养了好久，那个佛手骷髅给她的 *** 太大，还有，她再也不敢直视肉馅了……
据说，崔大力在蹲监狱的时候，他曾经申请保外就医，因为他的手越来越使不上劲儿，就像功能萎缩了一样。他一度怀疑那佛手骷髅根本就不是他放进去的，是它自己钻进去的。佛手在那石盒子里就是个保护神，保护这些宝物，而且能让人鬼使神差般地带着它，最终惩罚偷盗者。
崔大力还总是做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回家过春节，需要写对联，他就写下古塔寺庙原来那副对联，去得顺风来者怨，耕田欲雨又望晴，写完却怎么贴也贴不上，最后只能看着对联被大风吹走，吹到塔尖上，随风飘散……
完
笔名：季洁
202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