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穆佑春抱着团子抱枕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那是奶奶去世的梦，梦里，她和奶奶的最后一次对话永远地铭刻在了她记忆深处。穆佑春揉了揉蒙眬的睡眼，看了一眼日历，叹道：“又开始了吗……”今年是穆佑春的高考之年。生在相对落后的小镇的她希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去到繁荣的大城市里生活。她这十二年来的寒窗苦读，只为高考那一刻的绽放。和往常一样，穆佑春快速吃过早餐，背上书包，望了一眼奶奶的遗像，随后出门前往学校。庭院里枯萎的花朵沐浴在阳光之下，注视着穆佑春远去。路上，一只小鸟飞到了穆佑春的肩头。穆佑春满眼欣喜：“是你啊，你又想和我一起去上学吗？”鸟儿叽叽喳喳地回应着。上学沿途经过一片空地，空地原先种有的树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墩子了。孩子们在这片空地上玩耍，勾起了穆佑春的童年回忆。穆佑春抚摸着绕满年轮的树墩子，自言自语：“年轮啊，承载着这棵树多少年来的记忆……说不定这其中也有和幼年的我有关的记忆呢……”回想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在这树下玩耍、乘凉。一年又一年，一轮又一轮，人会长大，树也跟着长大。可惜现在树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鸟儿围绕着树墩打转，却是显露出难过的样子。穆佑春安慰道：“没什么好难过的。我爸是伐木工，他说树被砍伐之后会被用到需要它的地方，它能够实现自己的价值。这叫物尽其用。”穆佑春的家离学校很近，步行一刻钟，便能到达学校。学校里，穆佑春成绩优异。她总是端坐在教室一角的课桌前。上课时常会走神，毕竟那些知识她已经听了无数百遍，早已烂熟于心。教室窗外，那只鸟儿时常会飞来，驻留一段时间，给穆佑春以无声的支持。穆佑春在一个充满着温馨的班集体之中，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友善。老师总是耐心地牺牲自己休息时间为同学讲解题目；同学们每天都会聚在一起，传传班上的八卦新闻、畅想以后的生活，诸如此类，无所不谈，最后总能以欢笑收尾。她一直记得，有次，她在课上昏倒住院了，醒来时，发现老师在病床旁守候、看到同学们为她录制的康复祝福小视频。这些如同篝火一般温暖的回忆，穆佑春已经在这个班集体中经历了无数次。也是自那时起，穆佑春开始发愤图强，希望能成为传承篝火之人。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哦不，今天似乎有些不平凡。“春春，生日快乐！”喜悦的祝福声和着鸟儿婉转的歌声将穆佑春从睡梦中唤醒。穆佑春睁开眼，一个崭新的团子抱枕映入眼帘。家里已经摆放了许许多多不同颜色的团子抱枕，那是她从小开始一直到现在最为喜欢的东西，很小的时候，她曾许愿说要100个团子抱枕，算上这个新的，现在一共是有97个了。和爸妈亲切拥抱、吃过精心打造的特别早餐之后，穆佑春在鸟儿的陪伴下来到学校。同学们纷纷为她送上生日祝福，没过多久，她的课桌上就已经摆满了生日贺卡和生日礼物。下晚自习后，她的爸妈一起来接她，和她的爸妈一起来接她的还有她的叔叔，一位消防员。几乎是每年生日，叔叔都会专门赶来给她送上生日祝福。穆佑春的生日过后，生活又变得平凡起来。从早到晚，两点一线。一天又一天，就这么重复着。穆佑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了。每次都上演着新鲜感日渐缺失的戏码，生活逐渐单调。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刚起床，穆佑春出现了幻听，耳边充斥着难听的噪音。她深知这意味着什么。穆佑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至客厅，喊着：“爸爸、妈妈”。爸爸和妈妈在厨房里一同做着早餐，轻声回应。穆佑春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她的心还是悬着。幻听的噪音仍在持续。穆佑春在奶奶的遗像面前祈祷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迈出了家门。穆佑春一路飞奔到学校，和遇见的班上每一位老师、同学都打了招呼。来到教室，坐在课桌前，穆佑春又松了口气，但总觉得有些蹊跷，因为幻听的噪音仍未停歇。见她状态不佳，几位同学前来关心：“春春，不 *** ，需不需要去医务室？”穆佑春勉强挤出微笑，说着：“没事，没事。”她知道，近乎无数次在她耳边响起的噪音，无法在医院根治。课堂。出于噪音的干扰，穆佑春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望向窗外，雁阵飞过，她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心中又开始忐忑。终于，事实印证了她的担忧。放学路上，穆佑春远远望见路上有一点红色，走近后，发现是和自己非常亲近的那只鸟儿。鸟儿身后拖着一条血迹，已经失去了呼吸。穆佑春翻看着鸟儿，发现它身上有个子弹窟窿……幻听的噪声戛然而止。穆佑春忍住了眼泪，捧起鸟儿，低声自语：“没什么好难过的……鸟儿的寿命本就不算长……鸟儿啊……你给我带来了太多回忆，用歌喉为世界增添美丽的音乐，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吧……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希望你在天堂安好……”终于是落下眼泪。穆佑春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穆佑春抱着团子抱枕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那是与她亲近的鸟儿分别的梦，梦里，她捧着鸟儿落泪的情景永远地铭刻在了她记忆深处。穆佑春揉了揉蒙眬的睡眼，看了一眼日历，叹道：“又开始了吗……”和往常一样，穆佑春快速吃过早餐，背上书包，望了一眼奶奶的遗像，随后出门前往学校。庭院里枯萎的花朵沐浴在阳光之下，注视着穆佑春远去。穆佑春在路上特意停留等待着，可是再也没有鸟儿落在她的肩头。小镇傍山而建，时常会有山上的小动物误打误撞来到小镇，那只鸟儿或许也是其中之一。山上有许多几十上百年的树木，当地 *** 希望通过这些本地现有资源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穆佑春每天上下学都能远远望见绿色渐渐褪去的山，隔着很远都能听见锯子伐木的噪音。穆佑春又回想起爸爸说的话：“树被砍伐之后会被用到需要它的地方，这叫物尽其用。”穆佑春心想：“小镇上的人们那么心地善良，这些树变为有用的木材造福于善良的人，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吧。”时光飞逝着，又到了穆佑春的生日。“春春，生日快乐！”喜悦的祝福声将穆佑春从睡梦中唤醒。穆佑春睁开眼，又是一个崭新的团子抱枕映入眼帘，这是第98个了。和爸妈亲切拥抱、吃过精心打造的特别早餐之后，穆佑春独自一人步行来到学校。同学们纷纷为她送上生日祝福，没过多久，她的课桌上就已经摆满了生日贺卡和生日礼物。下晚自习后，照样是叔叔专门赶来给她送上生日祝福。穆佑春的生日过后，爸爸开始忙碌起来，说是小镇的木材销售得好、需求量增加，需要每天有人加班去多砍伐树木。爸爸接下了加班的工作。从那时开始，爸爸每天很早起床去工作，不能和穆佑春在早晨见面了；晚上很晚才下班，刚好是穆佑春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段，爸爸每晚都到校门口接穆佑春。穆佑春知道，爸爸为了赚钱、提高他们家的生活水平，付出了很多。因此，穆佑春每天晚上见到爸爸时，总是笑脸相待。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刚起床，穆佑春又出现了幻听，耳边再一次充斥着难听的噪音。穆佑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无法想象会失去什么。密密麻麻的乌云笼罩着小镇，时时闪现的雷光预示了降水的发生。猛地，雨纷然而下， *** 地敲打在窗户上，嘶吼着、咆哮着，宣示着源源不断的愤怒。电视上插播了紧急新闻：“各位居民，今早突发强降雨天气，降雨量百年难遇。为保证居民人身安全，请大家关好门窗，不要外出。”穆佑春忽然深感不安——爸爸已经出去工作了！原本平和的妈妈变得有些焦虑，端坐在奶奶的遗像前，双手合十，祈祷着。穆佑春打电话给爸爸。“嘟……嘟……嘟……嘟……”空气凝固了。“嘟……嘟……嘟……嘟……”时间静止了。“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各位居民，刚刚小镇旁的山上发生了泥石流……”穆佑春抢来电视机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大。“泥石流造成数位伐木工人失踪，现在消防员正在全力搜救，已经救出了3位伐木工人……”“爸爸一定不会失踪的，对吧……”“工作时间手机关机是爸爸的习惯，他总是这样兢兢业业地工作……”“爸爸现在一定已经在避雨了……”“说不定等下他就回来了……”“……”“各位居民，方才山上突发山体滑坡，造成1名消防员遇难，多人受伤。搜救行动遇到瓶颈……”妈妈坐不住了，打开门冲入雨中。穆佑春跑步跟上去。没带伞……雨很大……心很悬……雨水的惨叫声、幻听的噪音掺杂着搅入穆佑春耳中。赶到现场，穆佑春和妈妈分头行动，在每个站立的人面前晃过，大声呼喊着爸爸的名字。远远地、模糊地，传来了回音！穆佑春跑上前去，果然是爸爸！穆佑春紧紧抱住爸爸。没有多言。爸爸把伞给妈妈和穆佑春，自己戴上一次性雨衣的帽子，说：“走……我们回家……”风，吹着；雨，下着。回到家，穆佑春得知：那个遇难的消防员就是她的叔叔……幻听的噪声停止了。“叔叔是为了救人而牺牲的……他平常对我是多么好，每年我生日他都专程来为我庆生……叔叔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自己怀揣着孤勇的意志直面死亡，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穆佑春关于叔叔的记忆其实并不多，但她想到前不久还陪她庆生的人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泪水终究浸湿眼眶……穆佑春眼前的世界又一次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是第几次模糊了？穆佑春已经难以数清。她只知道，今年——她高考的这一年一直在轮回着，重复着相同但又有着细微不同的事情，每次轮回都会让她失去一些东西。刚开始时是庭院里的花朵莫名其妙地枯萎了，经过了很多次轮回之后奶奶也去世了，接着是和她亲近的鸟儿、她的叔叔……穆佑春在近乎无数次轮回重复的今年已经过了近乎无数次生日，尽管她多次许愿希望能摆脱这无限痛苦轮回的一年，也没有任何改变。……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穆佑春抱着团子抱枕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那是叔叔去世的梦，梦里，叔叔最后一次给她的生日祝福语永远地铭刻在了她记忆深处。穆佑春揉了揉蒙眬的睡眼，看了一眼日历，又一次叹道：“又开始了吗……”循环往复的生活，又开始了。完全相同的课程，穆佑春早已完全掌握，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可是成绩优秀并不能打破今年的轮回诅咒。又是生日。第99个团子抱枕。晚自习下课后只有爸爸妈妈两人来接她回家。在这次的轮回中，空气污染日渐严重，学校全面停课。爸爸为了赚钱养家，仍然坚持工作着，不久后被查出了肺病。妈妈说要动用家里的存款，再向亲戚和朋友们借钱给爸爸治病，爸爸一直坚持说没事。直到有一天，难听的噪音又在穆佑春耳旁响起。这次是昭示爸爸的离去。爸爸病情恶化，治疗不及时，最终还是走了。妈妈抱着穆佑春哭泣着，穆佑春的泪水也忍不住地流淌着。哭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一个多月……期间，妈妈断断续续地告诉了穆佑春一件她未曾知道的重要事情：穆佑春并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女儿。某年春天，爸爸有一次在森林工作时，发现一棵大树下放着一个女婴，爸爸把女婴带回家中，给她取名“穆佑春”。“穆佑春”这个名字来源于“树”，因为爸爸是在大树下发现穆佑春的。“穆”与“木”谐音，“佑”与“又”谐音，“春”与“寸”谐音，“木”、“又”、“寸”可以组合成“树”字……“爸爸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却为我、为这个家庭付出了这么多，我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声谢谢……”穆佑春眼前的世界又一次模糊了…………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穆佑春抱着团子抱枕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那是爸爸去世的梦，梦里，止不住的泪水伴随着她的身世永远地铭刻在了她记忆深处。穆佑春揉了揉蒙眬的睡眼，看了一眼日历：“……”她已经不知道该感叹些什么了。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小镇旁的山已经几乎秃顶了。重度空气污染让她无法去学校上课，只能在家上网课。她时不时会看一眼家中端放着的爸爸和奶奶的遗像，回想着曾经发生过的事，而后鼻头一酸。又到了穆佑春的生日。这次是第100个团子抱枕。妈妈在家中陪着穆佑春一起过生日。穆佑春抱紧了妈妈，她已经不想再失去了。难听的噪音再次响起。妈妈病倒了。穆佑春照顾妈妈，在妈妈房间里看到了一份医院开具的诊疗报告。报告上显示妈妈一直都有慢性病。“爸爸为了能负担得起妈妈的治疗费用，选择了每天加班赚钱。”穆佑春突然意识到。穆佑春找到了家中的存款，说要带妈妈去医院看医生。妈妈拒绝了：“春春，你以后还要读大学，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这笔钱你拿着。”“可是……”“春春，妈妈这些年一直与病魔抗争着，已经累了……”“……”“妈妈希望你能好好读书，成为对他人、对社会有价值的人……”难听的噪音压过了妈妈最后的话语。……最后，只剩下穆佑春一人了…………“花儿为世界增添美丽的色彩，这是花儿的价值……”……“鸟儿为世界增添美丽的音乐，这是鸟儿的价值……”……“奶奶历经世事沧桑，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这是老一辈的价值……”……“叔叔承担风险，救助他人，这是孤勇者的价值……”……“爸爸勤奋工作，以劳动创造财富，成为家庭的顶梁柱，这是父亲的价值……”……“妈妈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直到最后还牵挂着孩子，这是母亲的价值……”……“我也想实现自我的价值，成为点亮他人、奉献社会的篝火！”……年轮终焉…………伴随着电锯轰鸣般的噪音，一棵大树最终倒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