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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西安籍画家崔国强 油画作品《陕北人家》

文/刘成章

信天游这个名字 ,如明月流水,如仙界的风,即使把它放到全世界数千年来所有的艺术品类之中,它也绝对是最奇美最浪漫的一个。先看这个“信”字吧:信马由缰,信步而行,信手拈来,总之,在这里,不管马也好,步也好,手也好,都听凭它们任情任性,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率意而动,而人呢,虚幻得只看见一点儿影子,一点儿神气,好不自在!那么再看“天”字吧:天空,天然,天性,它的含义好巨硕好空阔既具象又虚幻是那样的深邃无边。而最后要说的这个“游”字,它所表现出来的情境自然不是静止凝固,而是游走,游荡,如天上的云,如流动的河,如云里的鹞子河里的鱼。于是那人的洒脱优游蓬勃活跃的心灵,就在那连绵起伏无涯无际的黄土高原上,以《诗经》一样的起兴、比兴,以上下句的结构格式,以美伦美奂的旋律和曲调,信天而游,信天——而游,游,游……游得让我们这颗星球硬是多了几分意趣几分精彩呐,颤栗了多少审美的神经!但我想问,谁能搞得清啊,它,这信天游,始于哪个朝代?何时是它的滥觞?

是昭君出塞的汉朝?是李白捞月的唐代?抑或,是宋?是元?是明?是清?反正,它大多数悠扬的词曲,都含着古老风沙的颗粒,常常会掉落在我们的眉睫、耳轮和心上,使人感到历史的緲远和苍凉。

透过緲远和苍凉,是一眼望不尽的峁梁连绵,沟壑纵横 。这边山头犁铧翻着土浪,羊肚子手巾扎在头上,扶犁者汗湿衣褂;那边沟里扁担一闪一闪,小脚片踩出花似的踪迹,挑水者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女。扶犁汉子也许觉得今天特别口渴,便朝沟里喊去:“哎——凤儿!晌午送饭,别忘了给我多舀半罐子米汤!哎——洋芋丝丝也拿上一点!““小女女便转脸应声:”哎——舅舅!我听下啦!“他们必须扯长声儿,不然,对方就难以听清。而他们觉得需要排遣寂寞无聊的时候,便以更高亢更悠扬的嗓音唱了——如果出于自我表现的目的,也必须这样,否则他的歌声就传不到别人的耳朵;即使是自娱自乐,到处是一片空旷,也不用顾忌讨嫌于人。而在这片荒凉贫瘠闭塞的土地上,又曾经有羌笛、胡笳和古筝的交响,游牧与农耕的混合,胡汉的杂处和互融,因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精神上罕有桎梏, 正如清人王培的《七笔勾》所云:”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 因而他们唱起歌来,既有独特的曲调和韵味,又有无拘无束的张扬和放浪。——这就是与中原文化迥异的信天游了 。这是人类自然天性的最痛畅的宣泄。它在漫漶了的一个时间段上像野草野花萌生之后,就越长越多,越开越旺,”信天游就像没梁儿的斗,多会儿唱时多会儿有。“祖祖辈辈,年年岁岁,唱在放羊的山坡上,唱在赶脚的大路上,唱在锄地的五谷间——处处都是宏阔的舞台,声声都如云霞之辞。但多么可惜,一代代的手艺人不断地造出数不尽的羊毫狼毫,却没有一支曾将这信天游记录下来;连片言只语都没有。直到著名的1942年,是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的师生们,才第一次让这些饱含泥土糜谷和露水珠儿气息的信天游, 沾上油墨的清香,与《敕勒歌》,与唐诗唐乐,与柳枝词,与梅兰芳舞袖飘拂中的歌吟,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于是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宝库中,便多了一曲崭新的”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神曲般的拦羊嗓子回牛声。

我有幸在此期间,被母亲牵着稚嫩的手,走在延河畔上。青草开花一寸高。阳光洒遍的山山洼洼,羊肚子手巾辉映着灰军装,军号声呼喊声老镢头开荒的声音刚刚止息。宝塔山上白云悠悠。突然,好像从那云缝中,猛乍乍地淌出一股飘逸的光,瑰丽迷人;那是我平生所听见的第一支信天游:

你妈妈打你你给哥哥说,

为什么你要把洋烟喝?

我妈妈打我我不成材,

露水地里穿红鞋。

这样土气这样简单却这样富于艺术魅力的两句信天游,一经入耳,便入骨,便入髓,我此生便再怎么也忘不了了。

上初中后,因为爱上了文学,我被信天游迷得死去活来。我买了一本何其芳张松如二人主编的《陕北民歌选》,又念歌词又唱曲谱,上下课的 *** 也往往被听而不闻。书上那些意象,那”上畔畔的葫芦“,那“清水水玻璃”,那”双扇扇门来单扇扇开”,虽然都是我熟悉的事物,但还是给我开启了一个诗意的世界,令我神往。我朦朦胧胧的心上,总有情爱的吟唱引起共鸣。“你走那天刮了一股风,响雷打闪我不放心。前隔大河后隔山,什么人把我的路掏断?”“听见妹妹病沉重,马上加鞭赶路程。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看一回你。“我总觉得,这些忧伤缠绵和决绝的爱情歌唱,就算普希金再世也难以企及。

我那时每逢节假日,常常会领着我家的一只小花狗,像当年的小八路似的,奔向开花的山野。但我不是小八路 。小八路的出行也许是为了给开荒的首长送什么东西,盖膝的军上衣被风欣起,我却胸前飘着红领巾,是为了聆听和记录原汁原味的信天游。起先,信天游要么低旋于玉米丛中,总不见飞扬起来;要么就像天边的风筝,总是隐隐绰绰,令人沮丧。但走着走着,或在东峁,或在西梁,或在哪个深沟里头, 就有信天游清晰地如山泉般涌出,冷冷冽冽晶晶莹莹,悠悠扬扬把那一波一波的妙音洒向我的肩膀又滑了过去。它有时候竟好像变成一道滴哨(小瀑布),从我背靠的土崖上洒落下来,湿凉了我的耳朵,沁入我的生命。又在有的时候,不知哪儿一声扯长声儿的信天游出唇之后,却似我眼前一股风儿,一阵平扫一阵跌宕一阵旋转,直到我惊叹不已的时候,它却消失于一个沟岔,而不久,它竟又在山圪瘩上绕来绕去了,接着又来了一个纯八度的跳进,直抵云天。有时我躲在一个什么旮旯,让狗也不声不响,听坐在硷畔上的年轻媳妇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悄声歌唱:

河湾里头长流水,

你走莫忘引妹妹。

红军营里人马多,

哪一个马尻子捎不下我。

这显然是闹红年月的信天游了,虽然也是关乎情爱,却没有纠结,凄切,悲怆,听了它,让人心里顿生暖意。记得后来那年轻媳妇发现了我,我只好走了出来。我明知故问:“你刚才唱的是一首情歌吗?”她朴实又多少有点害羞地说:“就是那么个唱法嘛!”片刻,她发现我的肩上沾了些草屑,便伸手给我拍了拍,并问我饿了没有,要给我做饭。这小媳妇,有着多么纯美的心肠啊!

有一天我登上了一个山顶顶,突有一只嗓音浑厚的信天游响在我的耳畔,我看见,唱歌的是个拦羊老汉。他唱得实在太美了,但我写作文时竟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每每忆及,便觉得他口中信天游的上下句的原始性,却像电脑的”0101“的原始语言一样,变幻出了多么丰富的气象万千。我那时候望着那苍茫辽阔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原 ,听着这支信天游,我实在分不清信天游是脱胎于它,还是它有几分信天游的意象? 后来我曾经暗暗地想,假使信天游可以像天下万物似的有形有色,而且其形色永不糟朽,那么,整个陕北高原的天空,一代代的累积 ,它每寸蓝天每寸云彩都会缀满音符和文字的晶亮钻石 。

感谢李季,是他以诗人的一双神妙之手, 以鲜明的人物形象,以美丽的故事结构,把信天游这些散乱的珍珠串连成一部精致动人的叙事长诗《王贵与李香香》,使信天游第一次登上了文学的殿堂。这是我们时代的《孔雀东南飞》呀,我多次欢呼。这部诗 ,我先后买过三种版本,它们陪伴我风风雨雨数十年,每页都像一片波浪,每片波浪都在我的手上翻滚过百次千次;我的像鹅卵石的指头蛋儿,至今犹记着那波涛的喧响。

1956年,我是个高一学生。在延安举行的五省(区)青年造林大会上,我跟着民间艺人韩起祥,见到了三十一岁的诗人贺敬之。贺敬之与韩起祥二人合影,让我给他们按按快门。我遗憾我手持的相机,无法照出他们胸中的友情深深诗兴浓酽。只记得不久,一首信天游形式的杰作横空出世, 那就是贺敬之的《回延安》。它让我爱不释手。噫吁嚱,神乎高哉,诗人!你既有对延安的一腔深情如海,又多么富于创造性,妙笔一挥,就对我可亲可爱的信天游,做了诗化的换血和重塑。那陕北婆姨女子们唱了千万遍的“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哪达儿想你哪达儿哭”,到了你抓着延安黄土的手里,完全是一片崭新的革命情状了:“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肩膀上的红旗手中的书。”而诗中经典名句“几 *** 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既有信天游的质朴语言和韵味,又充溢着李白一样的浪漫诗思。此诗句,多少年过去了,却一直朗朗于大中学生的口上,而且由油墨印成的文字,变成延安石匠錾子下的石头,竖在延安的大门口了!

千座青山万道沟,我死活忘不了这诗两首。阳畔上酸枣背畔上艾,我愿向这些诗顶礼膜拜。应该说,在我国的文学版图之上,信天游就像千朵万朵的白云彩,云拥奇峰出,霞飞散绮红,那便是这两首杰作。

遥想唐宋当年,孰能料到,起先并不怎么起眼的脱胎于南方民歌的文人之词,后来竟形成数百年的文学之盛。而李季和贺敬之对信天游的开掘熔炼,却多少有些空谷足音的味道。不知何年何月,天将降数十数百的大智慧大手笔之人,能将信天游炼成一道天地奇观——我一直如此企盼。

黄土高原的地貌当然自有它独特的美处,不过它毕竟灰黄得没有尽头,颜色太单调了,大概为了得到心理上的补赏,我陕北的父老乡亲在创作信天游的时候,如一个个焚高或者齐白石,特别注意要涂上几笔浓艳的色彩。比如《蓝花花》这首歌吧。本来,这只是叙说一个年轻娘的歌儿,可是到了这些艺术家的手里,他们首先抛出的是青线线和蓝线线,并且以那么美的旋律渲染着它的明明暗暗强强弱弱的蓝的色阶色调,让它终于发出了“蓝格英英的彩”的奇幻光芒。而歌中主人公姓氏的蓝,由于上句的比兴,也变得如白居易笔下的江南,如江南的一片水溶溶的景色, 春来江水绿如蓝。

走笔至此,我记忆中最为美好的一角,便泛起涟漪。那是《蓝花花》的歌声与真的江南似的景色融合在一起了。绿如蓝的江水映在我二十一岁的眼帘。飒飒作响的竹叶响在我二十一岁的耳畔。我二十一岁的筋腱饱满的双脚,踩在陕蜀鄂三省交界的大巴山上。我以我地道的延安口音,把《蓝花花》抛起在那山水之间。我看见那些背背篓的姑娘、田间耨草的小伙子,都一齐向我转过脸来。一时间,那婉婉约约的巴山汉水,悉被我的嗓音注进了一股粗犷的陕北之艳,我从那姑娘和小伙子的脸上读出,那儿的山水分明是双倍地美了。那当儿我的心里蓦地冒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这两句诗来,但我绝不像陈子昴似的悲戚寂寞哀伤,恰恰相反,我是太得意太自豪了,因为我觉得,从悠悠历史到茫茫未来,也许我应该是唯一的一个以陕北拦羊娃的方式,把信天游带到此间的人。哦,多情应羡我,正年少,爱歌爱唱,风华翩然。

我是一路苦恋着信天游走近中年时代的。不知不觉间,我收集购买的信天游和陕北民歌以及与之相近的爬山歌和山西民歌的资料和书籍,无法尽数;把它们堆在一起,竟有十几斤重了。文革的凄凄风雨之中,我被下放到红砂石箍窑的志丹县农村。因为夜里多有读书的时间,有一次回家时,我骑着自行车把它们悉数带上了。走了五六十里路,忽然发现我竟把它们好像丢在一间小饭铺了;我的头嗡地响了一声;我像丢了魂似的,顾不得累得难以抬腿,硬是踅转身去,颇费了些周折,总算把它们找了回来。大概冥冥中早就注定,这些书不该丢,不能丢,因为它们和时代已有相约。

忽有一日,省上组织了个创作班子,拿着初步改编下的五首陕北革命民歌来到延安,一边修改一边征求意见,住在南关招待所。好像是一个上午吧,我们延安文工团创作组一行数人,被召去开会。

这个招待所,在1940年代,叫做陕甘宁边区交际处。记得翻修它的时候,缺石板,我家还捐献过十多块。无数著名人物曾在这儿川流不息。我上小学幼稚班时天天背着书包经过这儿;冼星海夫妇风尘朴朴地初来延安,就是在这个大门口放下手中的行李,走在信天游的有无中;贺敬之就是在这儿的窑洞里,以感冒了的身子难难地呼吸着高原的甜美,写出了《回延安》。现在,招待所会议室大幅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又照在一些当年的文艺工作者的脸上,他们的身边也有与我年龄相仿的我有文友,他们都是这个创作班子的成员。经过初步改编的陕北民歌,如久埋土中的明珠出土如重开的牡丹,闪耀在人们面前。有一首信天游叫做《后山里下来些游击队》,我知道它原来的题目是《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由于当时人人心里都很明白的原因,被如此改了。我忽然想起我的那些失而复得的书了。我说:“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新写一首中央红军初来陕北的歌子吧。”我并且说,“我手里有资料。”大家听了,颇有喜色。

当天下午,我从家中找来那堆书翻啊翻的,一行行的音符一行行的字,如红旗卷着的滚滚烟云。我终于找见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两句了:“山丹丹开花红满了山,中央来了大发展”!我好不高兴!天色入暮,我把它交给我团的老作曲家航海。他带了我的书,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自行车的轮子就像旋转着他在解放战争期间写的那首风靡整个西北战场的歌曲《大进军》的旋律。其结果不用多说了,不久之后,一首深受人们喜爱的信天游歌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与其它几首民歌一起,震响在全国的广播喇叭之上。

我当然也自己写过信天游歌曲。那一年,我以上下两句原生态的信天游为动机,与作曲家王建民合作,创作了一首完全是信天游味道的歌曲,里边每节都有‘圪梁梁“三字回旋萦绕,便名之为《圪梁梁》。我还与王合作过一首以信天游为基调的女声独唱《崖畔上酸枣红艳艳》。当陕北的山水间也飘荡着这两首歌的时候,我整个身心便油然生出一种悠然怡然的归属感。

我骄傲我生身于陕北。我更骄傲我泡大于信天游的江河湖海。马里头挑马不一般高,歌里头挑歌就数信天游好。我看信天游多妩媚,料信天游看我应如是。我这些年主要从事散文创作, 而信天游,也营养了我的散文的筋骨。一位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把我的散文称为“无韵之信天游”,我觉得他是我的难得的知音。

大约在十多年之前,我曾忧虑地感到,那曾经像野草一样一个劲地往出钻的信天游歌手,在陕北这片可爱的黄土地上,怎么忽然间变得稀缺起来了!可是我的感觉幸好有些偏差。完全是在不经意间,我终于发现信天游歌手就像春雨过后的山丹丹,开得好红好红,这山是,那山也是。王向荣和阿宝的歌声未落,王二妮的天籁般的嗓音又响起来了,接着又是韩军和雒胜军。更让人欣喜的是,那一年回延安,一下火车,便有小青年们一边出车站,一边放开嗓门,高唱着一声声的信天游。他们大概一看见宝塔山,嗓子就痒痒了。他们对着延安群山环抱的空旷的夜空,就像虎归深山鱼归海,便任情任性起来。看来在他们的心里,延安的火车站就像放羊的山,赶脚的路,马茹子果像眨着眼睛的崖崖畔畔。

啊,陕北,生我养我的这片厚土啊,我愿像这信天游一样的高高飞起,化作装饰你的夜空的月晕,绕着月亮转圈圈红。

▎刘成章,男,延安市人。1937年出生,当代诗人。1961年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他在中学时代就开始了文学创作,高中写诗,然后又转写词,后写了戏剧,再写散文。曾任该系助教、延安歌舞剧团编剧、《文学家》主编,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部副主任、陕西省出版总社副社长。现任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一级作家。主要成就首届鲁迅文学奖《羊想云彩》,陕西省双五文学奖特别奖等。代表作品《羊想云彩》《安塞腰鼓》等,其中《安塞腰鼓》入选七年级人教版下册17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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