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据说那是入春后的第一场雪。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纤细洁白的手,她用刚吃完的桂圆核给我装上了眼睛。
男生告诉她,当一个雪人有了眼睛的时候,也就有了生命。她笑了,冻的通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是的,我能看到了。
我看到她戴着洁白的针织帽子,两个白色的小毛球系在她的下巴下面,像两个小铃铛。
她长的真好看,眼睛笑起来像两个弯弯的月亮。
我也想笑一下。可不幸的是我脸上的一块雪在我笑的时候掉了下来。
她会不会嫌弃我呢,我的样子应该很丑吧。
她应该是嫌弃我了。
于是她抓起一把花坛顶上最松软的雪,在手里慢慢的揉捏着,然后缓缓的铺在我的脸上。
她的手好暖和呀。
她不停地用雪给我装饰着身体,洁白的庭院里满是她忙碌的身影。男生也帮着她把最纯白的雪规整起来。
忽的,男生搓起一把雪,砸向她的后背,女生转过头,生气的嘟着嘴,静静的瞪着男生,男生羞涩的挠着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噗的一声笑了,也抓起雪向男生身上砸去。
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打着雪仗,在院子里东躲 *** ,有时他们会跑到我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有时也会跑到我面前。每当她在我面前时她都要求男生暂时停战,说怕砸到我。
我就像她的保护神一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打闹的也累了。
我看到房子里亮起昏暗的灯光,过了一会,灯光也灭了。
月光将这被雪笼罩的世界装扮的格外静谧,只有星星还在一闪一闪的跳动着。
灯亮了,一个身影似乎在翻找着什么,然后急冲冲的跑了出来。
是她,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里拿着一个橙黄色的帽子,材质和款式和白天她戴的白色的一模一样。
她走到我面前,一点一点的将帽子戴在我头上,可能是当时没想过要给我戴帽子,头被堆的很大,我想我戴帽子的样子应该很滑稽吧。
她仔细的观察了我一番,然后用手轻轻的拍了下我的头,笑着一路小跑回到了屋里。
灯又灭了。
我笑了,脸上的雪又掉了一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的像她的手一样。我并未察觉到危险,还沉浸在如同被她拥抱的欢愉之中。
男生早早的就起来铲雪,他把庭院里的雪都转移到花园里还有东边的菜园上,连带着还有些许的泥土。唯独我的四周,给我留下一小块领地。
她也起来了,迷迷糊糊的还带着睡意。
男生告诉她,等雪化了这些地方就不用灌溉了,雪水能让他们更好的生长。
化?
雪会融化?
我变得焦急起来。
我不能一直看到她了,我也会融化,也会消失。我恐惧,无助,我此刻觉得这像她抚摸似的日光像一簇簇炙热的火焰,燃烧着我的身体。
是什么在我的脸上滑落,是水,融雪的水。
水从表面开始渗透进身体里面,我的身体变得不再柔软。水越汇越多,像一条条小河,不断的渗透,不断的剥离着我的身体。
她慌张的跑过来,看到我之后也变得焦虑起来。她奔跑着,鞋子夹带的泥水甩到她的裤脚,她的棉衣。
她进屋取出一条褥子,将我包裹了起来,我感觉到流淌的水在减速,但我知道,我总是要离开的。
“你这是打算留着他到夏天吗?他是个雪人,早晚都是要化了的。”男生玩笑着说道。
“不一样,我的雪人是有生命的!”言语中透露着她的坚定。
“我那是逗你开心,说着玩的。”男生无奈的笑着。
“我相信了,只要我相信,那就是真的,不是吗?就像我们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明一样。”她委屈的望着他说着,眼睛里含着泪花。
男生怔住了,过了一会又开始继续着他的工作。
她将我周围已经开始渐渐融化的雪一搓搓的填补到我的身上,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不断的掉落到雪上,与雪水汇合到一起,流向泥泞的地面。
我好恨这该死的太阳,我多想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但我注定不能摆脱这规律的束缚。
她的手也没有了初次相遇时的温暖,也许她的心现在也像她的手一样冰凉。
或许她知道,现在所有的温暖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上天可能听到了我心里的不甘,大片的云从远方赶来遮住了令人厌恶的太阳。她抬头看着天空,满是泪痕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意。
我就要离开了。
尽管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都在试图挽留,但是我残破的身躯已经不能再继续支撑下去。
终于,我变成了一丝微风,吹起她还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发。她仿佛能感受到我的离开,抬头望着我离去的方向。
我走了 。
后来的我到过很多地方 。
有时,我在荒凉的戈壁,卷起的风沙击打着那些挺拔的白杨树;有时,我又在广袤的草原,穿梭在奔跑的牛羊之间;又有时,我会漂泊在无尽的大海上,无情的海风无法抗拒的拉拢着我,掀起海浪冲刷着一艘艘游船。
我偶尔但也只是在春天回到那里,却无法停留,这是我的宿命。
我帮她把花坛后面的桃树吹来了花,带着阵阵花香,萦绕在她的四周。也会把春雨带来,洗去空气中恼人的雾霾 。但她却不喜欢雨,她只喜欢雪。
而我知道,从那次以后,这里再没下过雪。
无数的时间在流浪中消散。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一股强劲的冷空气将会在不久以后到达那里。我激动的无以言表,如果我能及时赶到的话,也许就能再次让她看到雪。
我从海上带着南方丰沛的水汽,汹涌的思念驱使着我朝着她飞去。
她应该也像我一样焦急的等待着,多少年的守望,才能等来淋漓的一场。
每离她近一点,我就变得更加的紧张。
我到了。
我从空中缓缓的坠落,不停的调整着方向,庭院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更显得旧了一些。
是她,她仰着头望着天空,就像我走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脸上带着喜悦,手里拿着那顶橙黄色的针织帽。
那是我的帽子。
我落在了她花白的头发上。
你能听到吗?
我回来了,妈妈。